白松岩老爷子在严鹤卿家住了一晚,亲眼见证了《女驸马》筹备的热火朝天,那股子较劲的心思,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。
第二天一早,他便嚷嚷着要带老伴回去,实则心里还是有点别扭,觉得孙子被“扣”在了别人家。
白奶奶正收拾行李,白松岩背着手,在院子里踱步,准备做最后的“巡视”后就告辞。
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临时充当排练厅的东厢房。
此时,晨光熹微,东厢房的门开着,里面已经传来了动静。
只见他那宝贝孙子白弈,正站在严鹤卿和几位师兄师姐中间。
林秀师姐刚比划完一段身段,似乎有些不确定,看向了众人。
小小的白弈仰着头,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:
“林师姐,你这里转身时,水袖要带点‘脆劲’,不是软绵绵地甩出去,要‘唰’地一下,才显得出冯素珍当时心里的那份决断和利落。”
他一边说,一边用小手比划了一个极其精准的发力动作,眼神专注,语气沉稳,那神态完全不像个孩子,倒像是一位经验老到的老师在指点门生。
而周围的师兄师姐,包括严鹤卿在内,都听得极为认真,严鹤卿更是频频点头,补充道:
“小弈说得对!就是这个‘脆’字!林秀,你体会一下。”
白松岩怔住了,忘了挪步。他听不太懂那些专业术语,但他看得懂神情。
他孙子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情愿或疲惫,只有一种沉浸其中的光彩,一种被需要、被尊重的从容。
那份对戏曲近乎本能的领悟力和指导能力,是做不得假的。
他看到唐伶拿着一页曲谱过来,蹲下身柔声询问白弈某个转音的处理,白弈略一思索,便哼出了一小段更显俏皮的旋律,引得唐伶眼睛一亮,连连称妙。
这一刻,白松岩心中最后那点“孙子被抢走”的别扭和担心,忽然间就烟消云散了。
他原本以为孙子留在这里是吃苦、是应付,却没想到,这小子如鱼得水,不仅没被埋没,反而在发光发热,真正找到了能让他施展才华的土壤。
他那孙子,是真的热爱这个,也天生就该吃这碗饭。
“臭小子”白松岩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,但这语气里,已经没了火气,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和释然,“还真让你找到路子了。”
他不再觉得憋屈,反而隐隐觉得,或许让孙子同时接触唢呐和戏曲,并非坏事。这孩子,说不定真能成个大气候。
“老头子,磨蹭什么呢?车快到了。”白奶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白松岩回过神,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在东厢房里那个自信沉着的小身影,转过身,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,对着闻声出来的严鹤卿,语气也平和了不少:
“行了,老严,我跟你嫂子就先走了。小弈在这边,你们多费心。”
严鹤卿有些意外于这老对头突然的好态度,但也乐得缓和关系,点头道:
“放心,你孙子,现在也是我们这儿的宝贝疙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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